十七折棠

18

 

唐清泫摸出身上剩下的弩箭一并填装入千机匣中，随口问道：“你知道外面是什么？”

“多半是天一教的毒物。”南奚眉头紧蹙，“你去过天一教营地，就应该见过那些被他抓起来炼蛊的人，十人里面顶多只有一人能熬下来成为毒师，不但保留了原本的功夫，还沾上了满身的毒，剩下的人丢了性命却被蛊虫所驭，成为尸人。”

“不过外面的不是人……”唐清泫凝神听了一会儿，似乎听到了野兽特有的低嚎声，脸色微变：“外面是狼。三匹。”

南奚微微一叹：“如果这些狼也像今天我们碰到的黑熊那般疯的话，就麻烦了，我的屋子恐怕挡不住它们。”

“你站得起来吗？”唐清泫问。

南奚身形未动，反倒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日肖白起来的时候，想来你见到是他将那只黑熊带进来的了？”

唐清泫皱眉，不知他问这个作甚，但还是答道：“是。”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以肖白起的性子和为人，他是不屑用这种手段来杀我的，至少不会主动去想这种法子来杀我。而偏偏，除了欧阳纭和十四魔尊没有人知道怎么进这林子，换言之，他是被人利用了。”南奚手按额角，神色倦怠。

“你想说他是被天一教利用的？”唐清泫虽不多话，但心思从来敏捷。

“而我和天一教却从来没有仇怨，他们杀我也无利可得。但是天一教的人想杀你，却是真的。”南奚眼帘微合，慢慢道：“可能天一教的人已经知道了你躲在我这里，所以找了肖白起合作，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唐清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对南奚的推测做任何评论，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站得起来吗？”

南奚偏过头望他一眼，轻轻笑了一下，拿过一旁的酒壶，竟以手沾酒，在桌上作起了画：“我告诉你怎么出林子，你现在走，应该还来得及。”

“不必了。”唐清泫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画弄到一半的手，“已经晚了。”

南奚还未及反应，一双手已经扶到了他的身后，唐清泫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很，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既然你站不起来，我带你走。”话音刚落已经带着南奚身形如风地出了房门，南奚只觉腰间一紧，脚下一轻，转眼间两人已经落到了屋子的房顶。

 

也多亏了这夜月光明亮，两人立在屋顶往微微远目，便看见两头狼齐头并进地往这边走来，那像是霜狼，却又比一般的霜狼的个头要大，浑身毛发漆黑，若不是月光明亮外头又没有什么遮掩处想来这些狼要是躲在暗处也是不易被发现的。

那两头狼又往前走了两步，仰起头死死盯着站在屋顶处的二人，尖锐的狼牙从嘴边突出，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森然，而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却是它们的眼睛，不再是普通狼族的莹莹碧绿，而是泛着一种疯狂嗜血的红色，有这样眼神的狼，是不知道放弃和后退的。

“是凶狼。”南奚目光一紧，已然认出了屋下的毒物，“这种狼自小就用蛊毒喂养长大，生命力极为顽强，不可击退，只能格杀。”他说话声音低沉，似乎也看出来而今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阿蛊曾与他说过当初天一教从五圣教分裂出去的那一战，当时有不少弟子似乎就是死在这种凶兽爪下的，而且他还记得阿蛊说过因为这种凶狼实在太难饲养，数量不多，所以那一战中应该就已经被屠杀殆尽了，却没想到竟出现在此处，莫非天一教这次是想卷土重来了吗？

唐清泫面容沉静，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这些凶狼底细，只见他手指轻抚机匣，声音冷肃：“那就杀了。”

“你说一共有三头狼？”眼前可只有两头啊，南奚微微疑惑，他是相信唐清泫的耳力的。

“在后面。”唐清泫朝屋子后面抬了抬下巴，那里是一小片矮灌木，夜色下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这些畜生变聪明了啊，还知道前后夹击。”南奚神情认真，嘴里却是说了句笑。

“你看着后面。”唐清泫知道此时南奚无力出手，便将他挡到了身后，他不清楚这些毒狼的实力，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南奚便转过身与他相背而立，大约是因为蛊毒作祟导致南奚连站立都有些勉强，于是便自然而然靠住了唐清泫，从他那里借了些力。唐清泫从来都是单独行动，此时有人与他后背紧紧相贴为他守住身后，却是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

“喀”的一声轻响，千机匣上已经搭上了一支乌金弩箭，这支箭从箭身到箭镞都是由金属打造的，比一般的弩箭还要再长上两三寸，看起来反而有些纤细的样子，静静扣在机匣中发出淡淡光华。唐清泫双臂舒展，张弓拉弦的动作流畅无比，扣着机括的手指修长而稳定，箭尖直指下面凶狼。

屋前的两头凶狼似乎也是感到了来自上方的威胁，走了几步便停下了，一头在原地不停徘徊着，另一头则后腿稍曲，微微俯下了身，嘴里不停发出低低的嘶吼声，身体则犹如一张紧绷的弓。凡是有点经验的人都能明白，这狼是在蓄力，一旦对面的猎物露出破绽，它就能破势而出，随时扑上去把对方撕咬得粉碎。

 

双方对峙之中，似乎只能听见山风吹过草木的声音。

只听得“沙沙”一声，南奚瞳孔骤然一缩，屋后的那片灌木丛里猛然跃出一个漆黑的身影！

与此同时，屋前的那头凶狼也忽然加速向前冲来，唐清泫凝神，双手稳端千机匣，却没有一镞一箭射出，转眼间，双方之间瞬间只剩下八尺不到的距离，那凶狼一跃，转眼便要登上窗瓦。而就在这匹凶狼的前爪搭上窗瓦的一瞬，那支看起来黯淡无光的乌金弩箭却放了出去，直射凶狼额头！

大约是因为两边距离过近，弩箭力量又是极大，那枚弩箭竟直接射穿了那只狼的头骨。凶狼哀嚎一声，摔在地上用力挣扎了几下便只剩下了不断的抽搐。唐门弟子最让人惊惧的追命箭，却没有什么华丽的外表和耸人的破空之声，真正的杀人之箭，从来都是杀人无声的。

而另一头未曾上前的凶狼似乎是对这个持弩一击射杀自己同类的青年颇为忌惮，立在远处低低嘶嚎了几声便退入了林子。逃了？唐清泫皱眉，总觉得应该不至于如此简单，但这时候他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南奚那里还有一头。

 南奚面对的那头凶狼体型上要较小一些，但面对打在身上的混元气劲却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唐清泫解决那头凶狼也不过是片刻功夫，而就在这片刻之中，那只凶狼已然跃上了后屋的窗檐，再往前跃一下便能登上房顶。

唐清泫左手一扬，竟是纷纷扬扬洒出一把暗器，暗器在射出的时候四散了一下，随即竟又统统向着凶狼的方向拢去。

暴雨梨花针吗？南奚微微一怔。可是他记得自己应该已经把唐清泫身上所有的暗器都收走了才对。不过马上他就明白了，因为打在凶狼身上的并不是暴雨梨花针，而是一些被削成细长楔状的木片。原来这才是他刻木雕的真正意图么，这种危机关头南奚却觉得有些想笑，看来他倒是一直小瞧了这名唐门弟子了，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看来以后还是随时把他放在身边看着才能放心啊。

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一头的唐清泫却已经又是几发连弩送了出去，只是那凶狼左突右闪竟是避掉了大半，射到身上的箭矢仅剩四五枚。只是那些普通的弩箭好像并不能对它造成多大伤害，那只凶狼依旧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往二人的方向走来。

南奚目光一沉，手中墨笔急转，连唐清泫都感觉到那一瞬南奚身上忽然汹涌而出的杀伐之气，一泼黑墨随着淡青气劲重重击到了凶狼的天灵盖上，玉石俱焚！凶狼竟被这一下击得后退，一个不稳便重新摔下了窗檐，那只凶狼有些瘫软地趴在地上，却发出愤怒的吼声，同时还在挣扎着爬起身来。

“你身上蛊毒好了？”见到南奚出手，唐清泫也是微微松了口气，他内伤未曾好全，先前发出那枚追命箭后他便觉得有些不支，此时若要他再发出第二发追命是万万不可能的。

南奚笑了笑，低声答了句“还凑合吧。”可唐清泫却明显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疲累，看来那一招玉石俱焚对他的消耗也是挺大，只不过南奚素来要强，先前在屋里的时候没有承认过他站不起身，现在哪怕蛊毒反噬再厉害恐怕也不会对他说。

接着他就听到南奚问：“你内伤还好吗？”

“也还凑合吧。”唐清泫答完，也是不禁莞尔，他忽然发现，某些程度上来说他与南奚可算是同一类人，各有各的骄傲自持。

 

两人刚轻松了没多久，那只刚才被南奚击退的凶狼便摇摇晃晃立起了身，发出一声怒嚎，便忽然一下重新跃上了窗檐，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唐清泫弩箭立刻射出，却皆被一一避了过去，南奚手持墨笔，使出一招芙蓉并蒂后却蓦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微微一晃，若不是唐清泫在旁扶了一把几乎就要摔下屋顶了。那只凶狼虽被南奚制住，立在原地不得向前，但经那血腥味一刺激，这只狼的双目中却也透着些兴奋，低嚎不断，只盼着能立刻脱出束缚上前将自己盯上的猎物咬碎。

唐清泫刚刚架住了千机弩想要先结果了眼前这只凶狼，却忽然察觉到左侧有东西奔袭而来，他下意识矮身一避，就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重重落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屋上的瓦片被这一下抓成了碎屑，南奚虽有毒伤却也是反应极快，在唐清泫侧过身的那一刻也立即跳下了屋顶。

唐清泫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只凶狼又去而复返了。这只凶狼还颇为聪明，知道避过锋锐，没有强行从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进攻，而是绕了大半个圈子，从另一处房屋那里跃上了房顶，然后再跳到了这间屋子的屋顶之上。

还有两头凶狼，失去了屋顶制高点的优势，要怎么办？

“咳咳……分开打，一人一只。”南奚略显低弱的声音自屋下传来。

分开打？唐清泫觉得自己或还能应付，但南奚在这种情况下还打算独自引开一只凶狼？岂不是自寻死路。只是唐清泫还未来得及想到其他两全之法，便见刚才那只在南奚手下吃过大亏的凶狼已然摆脱了芙蓉并蒂的束缚向着屋下扑去。

而另一只凶狼审时度势之后显然也是觉得南奚可能是块更好啃的骨头，竟向着南奚的方向蠢蠢欲动，裂石弩瞬间放出，凶狼吃痛，放弃了南奚立时回过头凶狠异常地盯着这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与此同时，南奚身形引着那头体型最小的凶狼连连疾退，片刻之间竟已是没入了后方的树林之中。于是唐清泫也不再犹豫，一咬牙，转过身立刻往着与南奚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凶狼仰头怒吼了一声，便向他追来。

 

 

-TBC-

这周要去重庆成都玩！所以先赶了一章放出来，下一章估计要等一阵子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