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折棠

05

 

昆仑这里从来是浩气与恶人相争之地，要在此地好好活着，便免不了浴血而战、死里逃生的历练。秦锐在昆仑之地名声响得很，李乘风跟着他，自然也是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李乘风生怕自己成为秦锐拖累，平日习武便是更加勤勉。

两年之后，李乘风果然如秦锐所说一般锐不可当起来，谁都知道秦哥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天策得了他的真传，一招一式都是凌厉得很，又得了一把好兵器，更是得罪不了。

李乘风的招式路数这几年来虽被秦锐改去了些许，却仍是凶厉的路子。

其实他从一开始便对秦锐说过，他李乘风要学的从来都是杀人之术，并非切磋之技。

 

李乘风在与秦锐切磋的时候不愿动真格，多用守势，总盼着多和秦锐打几个来回，一旦认真强攻起来，他倒有些怕会真伤着秦锐。

到了后来便劝秦锐换碎魂与他打，秦锐则不愿，他说碎魂上头戾气太重，所以从来只执普通长枪与李乘风对战，李乘风无奈，仗着兵器之利多次将秦锐逼入了无力还手之境。

那天秦锐手上的木制长枪再次为李乘风所断之时，他便丢了枪笑着对李乘风说，“日后不必再比了，师兄也再没有别的可以教你了。”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五年，李乘风望着皑皑白雪中卓然而立的青年，那人血色衣袖在携了冰雪的风中烈烈扬起，银色铠甲上雪光流动，眉目依稀，笑容清朗，像是折在雪地上的阳光。李乘风望着秦锐出了神，“师兄……”

“什么？”

“我……”李乘风张了张口，只觉喉口涩然：“我想……”

秦锐脸上仍是朗朗的笑，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下文，便接口问道：“想什么？”

李乘风默然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自他见到秦锐时起，便有一颗种子埋进了李乘风心，这五年来与秦锐在一起所有情景都犹如从那颗种子中长出的根须，牢牢包裹了李乘风的心，但李乘风却早在那上面覆上了冰雪，想将那一点幼芽一并僵死在心底。

“怎么了？”秦锐走过来笑着揽过他的肩。

“没什么。”李乘风也是微微笑了笑，“下雪了，回去吧。”

 

璞玉细琢，李乘风虽整日跟在秦锐后头，却也从未像秦锐那般刻意掩饰自己身手，这几年下来，也是为谷里立了几回头功，无论在恶人还是浩气，名声都越来越响。

当时恶人谷中有十四魔尊，地位仅在十大恶人之下，为首之人，叫叶辞。

那日叶辞将他叫去，说原来的黑龙沼驻地之将勾结浩气、叛谷而死，现在无人掌局，而谷中其他大将此时也皆是难以抽身，想请他暂为代之。

李乘风挑眉，“李某从来只会打打杀杀，未曾守过驻地，叶尊主也敢交给我？”

叶辞眉目清和，垂眸笑道：“让你去黑龙沼，是谷主的意思，我相信谷主的眼光。”

天一教的营地近乎空了大半，黑龙沼的局势已然没有先前复杂，恶人谷近日因叛徒之事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但却正是那些蛰伏已久的年轻一辈出头之时。李乘风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人，这种机会，他不该放手。

但他却犹豫了。因为秦锐。

叶辞笑容温淡，目光深邃，似是洞察一切，他很是体恤地拍了拍李乘风的肩，“你好好想想，三日后给我答复。”

 

三日之后，李乘风拿过秦锐的碎魂丢给他，然后挟着秦风要求与他一战。

“你这又是闹什么？”秦锐满脸无奈的笑意。

“再打一次，最后一次。”李乘风神情很是认真，眉如剑锋，眼含锐刃。

秦锐看了他一会儿，点头答应了下来：“也罢。你要留神。”

“师兄也是一样。”李乘风扬眉一笑，英气逼人。

拿上了趁手兵器之后，两人才能完全展示自己的实力，对战之间，一人雷霆万钧，刁钻如蛇，一人撼山震岳，稳中求胜。二人皆是红袍飞扬，银甲长枪，在雪地之中，尤为恢弘漂亮。

但战至最后，却还是李乘风倒在了地上，秦锐收了长枪，笑笑向他伸出手，“可有伤着你？”

“没事。”李乘风握住了秦锐了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他肩胛处受秦锐枪尾一道重击，疼得厉害，若他不是秦锐的师弟，这一击，怕就是直击在心口了。

“现在可否说说，为何非要找我邀战？”

“师兄。”李乘风回过头望着秦锐的眼睛，“我要走了。”

 

李乘风原以为他会和秦锐一直这么在一起，反正那些暗藏的心思他从未抛明，秦锐也从未察觉。他总想着，既然他可以瞒过第一个五年，那么便能瞒过第二个，十年后会如何暂不可知，但至少这段时日他能一直陪在秦锐身边。

后来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那颗被他埋在心底的幼芽不知道何时破了冰雪，坚韧不拔地长了出来，所有根茎相互缠绕，早就深深长进了他的心脏，无从拔除。

自从每夜习以为常的切磋停了以后他才深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原来他的眼里只有秦锐，原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秦锐，他开始想要更多东西，只是留在秦锐身边不够，远远不够，可是他不能要更多了，也不敢求更多。

他不能说，于是他只能逃。

 

“谷主派我去黑龙沼的驻地。”他努力缓和着自己的语气。

“是吗……”秦锐淡淡笑笑，“是个好机会啊。”

“嗯。”

“日后我不在，你一个人，保重。”

“嗯。”李乘风又是低低应了一声，而后便忽然哽住了声，忽觉一股酸楚自心尖上漫开，心脏每一次抽缩跳动都好似带着疼。

他不敢停留，转过身大步离开，跨上绝尘，策马离开，从始至终，不敢再回头看秦锐一眼。

秦锐一直定定看着李乘风策马离开的背影，直到那个人红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雪原之中，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