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折棠

02

 

“这孩子心有猛虎。”这是红尘一脉看破人心的恶人谷谷主对李乘风作出的评价。

只因当初李乘风在秦锐屋里辗转醒来之后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能教我杀人吗？

说话时幽深眼眸里藏着锋利，一身戾气像能刺伤所有身边的人。

 

面容沉毅的青年望着他缓缓笑了，“你想学杀人？”

李乘风垂下眼，绷着一张失却血色的脸低低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过是为保全自己。”字句清晰坚定，倒是透出几分不合年龄的沉稳来。

秦锐失笑，“那不叫杀人，那叫应敌。”

李乘风皱了皱眉头，心里道，还不是一样？颇显不耐地道：“那你教不教？”

秦锐伸手揉乱了少年额前的发，笑里一半宠一半怜，答应得轻易却郑重：“好，我教你。日后你便跟着我罢。”

“啪”地一声，李乘风颇为不喜地用力打掉了他的手，抬起眼来恶狠狠盯他，却见青年并不介怀地收回被他打红的手看着他，弯着嘴角露出个朗朗的笑，笑容干净，没有往常他在人们身上见到的厌恶与害怕，甚至也没有愤怒与不喜，就是那样一个真挚纯粹的笑，如清风拂面，晨光破夜，好看得触到了李乘风的心尖儿上，竟消了他满身的戾气。

李乘风一时愣了愣，只见那长他几岁的青年颇为孩子气地冲他眨了眨眼，说道：“不愿我揉便算了。那么，先叫声师兄听听如何？”

直到很久以后李乘风都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秦锐的那个笑，他眉目舒展的样子，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他眼中闪烁的微微光芒，他音调中的调侃，所有细枝末节的一切都被他清清楚楚印到了心上，作为一切开始的记号。

李乘风停顿了许久，眉头松了又紧，最后终是在秦锐面前败下阵来。

“——师兄。”

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吐字清晰，不高不低，不卑不亢。至少对那时李乘风来说，已是带了他最大的帖服。

 

秦锐在恶人谷中军阶很高，手上功夫也是一等一的俊俏，只是他从来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每次大战都恰恰好好地错开榜首那几个位置。

据他自己说，他是嫌麻烦，谷里挑头的那几个哪个不是威名震震的主？不仅浩气的爱找他们麻烦，连谷里的兄弟们也爱跟着他们起哄，今日称个兄，明日道个弟，几大帮会争先恐后也是牵出了大堆的麻烦。如他这般留守昆仑闲云野鹤，也算是乐得自在。

所以当他将李乘风带在身边一路照拂的时候左近的几位好友还稍加调侃了一番。

 

“秦哥你这是……收了徒了？”同样出身天策的弟子瞪大了眼看着跟在秦锐身后的俊秀少年。

秦锐笑得谦逊，“哪里敢称师，即为同门，不过就是帮着指点一些罢了。”

“那我当初求了你这么久，你怎不指点指点我啊？”那弟子哀嚎。

秦锐笑得无奈，“你来问我时候我何曾没有作答？”

那弟子哭丧着脸，“那也没准我一直跟着你，让你手把手地教啊？”

秦锐对李乘风的确关照得紧，李乘风此时是少年心性，出手间皆是带着锋芒锐意，对敌有余，自保不足，这是随着他的性子成了习惯的事，不是一日两日能改得过来的，秦锐怕他吃亏，故常将他带在身边，一边教导，一边回护。

“少贫。”秦锐笑出了声，“你现在若还想跟着，那便跟来。”

那弟子笑着摆了摆手，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扬声道：“还是免了，今日我有任务要走一趟南屏山，日后若有机会定来请教！”说罢便朝他二人扬了扬手，策马离去，徒留马蹄踏雪雾。

 

李乘风从头至尾没出过声，只静静立在秦锐的身后，平白便透出些锋利的感觉来，待那弟子走远了才问：“你从前没教过别的人？”

秦锐笑，“自然是有教过的。”

李乘风低低“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随即又闻秦锐补充了一句，“不过，倒是从未像教你这般去教过别人。”

狼崽般的少年稍稍一怔，而后弯了眉眼，抿着唇露出个笑，“那我是唯一一个？”

他没问，我是第一个？而是问，我是唯一一个？

秦锐没听出少年话中耍的小聪明，随口应着，“嗯，只你一个。”

于是李乘风的嘴角便毫无顾忌得翘了起来，眼里明晃晃的都是笑意。李乘风自己恐怕都未曾察觉，从他失手杀人被迫入恶人谷后，他只在秦锐一人面前会笑得如此张扬肆意。